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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那雪 那人
发布人:2013/4/17 10:45:21 作者:郭农校 点击量:
一直很怀念,那些不同的风景。一直很怀念,那些远去的身影。
当泛黄的曾经,烙印下永恒的记忆,轻轻地沉入心底,当飞雪飘尽,散落漫天的银辉,那一瞬的光亮,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黑暗,将那些尘封已久的心事在刹那间绽放。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相遇,真真切切地萦绕在心头。心绪如海,起起落落,往事如念珠般洒落了一地。
那一年的那一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似乎就是为她而落,陡然间,将她那个繁喧的世界,装点成一片简单的茫然,跌入到了一个层林尽染的世界........
23年前那个冬季的一天,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天空变得灰暗下来,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坐在小屋里的我,不经意地掠了一眼窗外,却看到了翩跹飞舞的雪花,盈盈散落。片片雪花,自白雾蒙蒙的天宇徐徐飘落人间,随风在空中飞扬,时而跳跃,时而旋转,时而又翩翩翻飞,似一幕高雅的白色芭蕾舞剧。不消多久,大地已是一片白色苍茫了。
起风了,雪纷飞。风卷着雪花,直袭窗口。窗外路旁的树木在风雪里拼命地挣扎,摇摆。雪被狂风卷起了一抹抹白烟,肆意的抛洒在空中,飞散开来.....
瞬忽,几声犬吠。一阵凌乱的嘈杂声随风飘荡,是左邻右舍人们的声音,母亲临出去的时候对我说:“对门五婆重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我随后出了门。已是夜临时分,雪已经没脚的厚了。神智恍惚的我踩着蓬松的积雪,鞋子发出嘎吱吱的声响。风,冷飕飕迎面。雪花飘渺的飞旋,降落,落在我的身上,我毫无知觉,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五婆家已被风雨侵蚀得一人多高的土墙下,穿过那扇几乎和门墙一样高的单扇木门,五婆家那个只有3米多宽的院子里已经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一部分乡邻。人们都不说话,只是从那间低矮的棚房里透出的一丝昏暗的灯光,将雪反衬得不再是那样的白了。
屋子里站满了人。说是站满,也就5、6个人,都是五婆最亲近的乡邻,互相地窃窃私语着。屋子不大,有15平米见方,一座土炕靠门的地方,放着五婆平时坐的手工制作的杨木圈椅。房门对面靠着土炕的是五婆放东西的木萝柜,墙面上挂着一些小东小西。土炕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很是零整。五婆就躺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已经陈旧了的印有牡丹图案的印花棉被。昏黄的灯光下,.她一头银发,脸色黄白地就像夜幕下的雪,瘦憔的脸颊上两个颧骨突显着。慈目深陷,微微地睁着,尖翘的下巴微微突起,嘴唇就象平时一样,呈紫色。双唇轻抿,安详,宁静。有人拉着五婆的一只手轻声呼唤着。良久,五婆的眼皮微微地向上动了一下,眼神很空洞.。嘴中发出一种细细的呼呼声,似乎想说什么。见人们迷茫的样子,她颤颤地动了一下自己的手,顺势指了指那个萝柜,就又不做声了.。有人开始打开萝柜,在里面翻找。萝柜底下,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层层叠叠地包裹着的东西,包了有四层。打开后,里面显出了一个拳头大小黑乎乎的东西,看似圆面包,从底下看又似厚壁碗,中间下凹,内窝深而圆,外表布满了白色的茸毫。有人认出来了,是一块“沱茶”,只是“碗壁”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看到那块“沱茶”,有人很不解,五婆弥留之际,怎会想起这块茶呢?我的心微微地一震:这块茶,是五婆生活的惦念,是她生命中珍存的美好,她把她生命中悲欢离合的哀怨就揉进这块茶里了........
那一年,我因一场大病在家休养。长久地在家与孤独相伴,心中也会有些许的感念。对门的五婆常常会坐在我家的门前与一群老友闲谈,那是,我才真正地认识了五婆。
五婆喜欢喝茶,偶尔也会抽根烟。
她总会在我面前讲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会静静地去聆听。那些逝去的岁月,从她的心里走了出来,从她的眼里流淌了出来。
五婆走过了87个风风雨雨的岁月,至今,无儿无女。
五婆的老家在甘南的一个小山村,家里算不上富裕,但却也出落得清秀娇好。民国8年,在一声声嘀嘀哒哒的唢呐声中,17岁的五婆嫁给了邻村一个商户的儿子,那应该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幸福日子了。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碎了她的生活梦,也改变了她的命运。由于商计,丈夫踏上了茶马古道,在艰险的商旅古道干起了马帮。能干马帮的都是些勇敢的人,是些意志坚定、能力高超的人。对要生存、要发展的马帮来说,冒险并不仅仅是拿生命财产孤注一掷,而是需要非凡的胆识、坚韧的毅力、勇敢的气魄和卓越的智慧等一系列美德。茶马古道上的马帮们身上大都体现了这些东西。然而,栈道、溜索、雪山,匪帮......古道上的每处险情都可能是马帮的最后归宿。在他们勇敢而壮美的一生中,往往需要浪漫的牵挂。一些马帮在家娶一个“披星戴月”勤劳孝顺的姑娘,远隔千山万水,许多人一年很难见上几面。在五婆和与她境遇相似的女人中,都会在心里宽容甚至感激对方,给那个“把头挂在腰带上”的男人身上,倾注上悠长的思念。
2年后,噩耗传来,丈夫和他的帮友在川北遭到匪帮突袭,所有商贾马匹遭到抢劫,丈夫不幸罹难。在那个固守清规的年代,茶马古道清悠的铃声和奔波的马蹄声成了五婆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思念.....随后,甘南一代,匪帮恣虐,五婆的生活变得动荡不安起来。迫不得已,五婆随大批逃难百姓流落在了宝鸡,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宝鸡,五婆不幸被人贩子辗转拐骗到了关中道,贩卖给了五爷。
五爷比五婆大将近20岁,家境贫寒,一个人生活着,依靠给富户人家打零工维持着生计,有着关中道人共有的勤劳朴实的性格。五婆依然坚守着他的念想,坚守着她的情贞,至死不从。心地良善的五爷不愿意伤害她,依从着五婆。在众乡亲的极力劝说下,五婆才暂时留了下来,照顾着五爷的生活。
五爷平时叫她“妹子”。
日子在阴阴晴晴的幻化中走到了解放,然而,五爷不行了,一场大病让他撒手人寰,撇下了他的“妹子”。无奈的五婆延续着她的孤独,守望着她心底那份纯美的思念...
都说,当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以后,心里就会被忧伤所浸染,不管如何的去挥洒,那份落寞的苍凉,始终都如烟雾般,若隐若现,挥之不去。或许,正是因为被孤独拥抱了太久,所以,那一缕遗落的伤感,才会在时光里反复的纠缠。        她对我讲的最多的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我在课本里早就学过,但对于五婆的絮絮叨叨,我似乎也是很理解的了....讲完了,她还会给我唱《十二调》:
正月里来是新春, 家家户户挂红灯。 老爷高堂饮美酒, 孟姜女堂前放悲声; 
二月里来暖洋洋, 双双燕子绕画梁, 燕子飞来又飞去, 孟姜女过关泪汪汪......; 
七月里来七月七, 牛郎织女会佳期。 银河不见我郎面, 泪流河水溅三尺; 
八月里来秋风凉, 孟姜女窗前缝衣裳。 针儿扎在手指上, 线儿绣的范杞良; 
九月里来九重阳, 高高山上遇虎狼。 命儿悬在虎口里, 心儿想着范杞良; 
十月里来北风高, 霜似剑来风似刀。 风刀霜剑留留情, 范郎无衣冷难熬;  
十一月里大雪飞, 我郎一去未回归。 万里寻夫把寒衣送, 
不见范郎誓不回......
唱半截,她总会深深地一声细叹。在缭绕的烟雾中,她的心里似乎响起了阵阵悠远的马铃儿声....
一天,我正在屋里,房门咯吱一声响,五婆拄着拐杖推门踱进来了。一身边扣大襟蓝布衣,腿底打着绑结。那对 “三寸金莲”蹒跚着。寒暄几句后,五婆用她的一只手从大襟衣内摩挲出一块东西,是用厚厚的牛皮纸包着的。纤细的手指一层层打开,足足包裹了四层。是一块拳头大小黑乎乎的东西。看似圆面包,从底下看又似厚壁碗,中间下凹,内窝深而圆,外表布满了白色的茸毫。她说这是“沱茶”。让我看看这个茶还好么,还能喝么。我并不懂得茶的好坏。试着用了好大的劲才掰下了一小撮,真的很硬,含在口里,只是感觉到,很苦。五婆抿了一丝,在嘴里来回的蠕动着,细细的品着。她说,这块茶是五爷留下的,五爷知道她喜欢喝茶,那一年,攒了两块大洋走了三十多里路在集市上换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喝.......
一阵凌乱的声音惊起,人们开始用木板支起了板床...屋子里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
凛冽的风吹过,有些刺骨的寒。那一抹寒冷像电速一般穿到了心底,然后由心底扩散到全身。雪,在风中,落了、散了、碎了、离了。一切,都像雪后的地面,变得异常惨白。
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阂目而躺的老人陌生而又遥远,她的灵魂在人间遭劫一回,化作茶马古道悠远的铃声和关中道上醇美的茶香,走了。她的躯体将和她的故事,她的岁月,她的那个年代,放在那口棺材里,永远地埋在了地下.....
风,冷飕飕地迎面。纷飞的落雪,凌乱了半世的流离,和着那扰乱思愁的孤独,散发着属于苍凉的岁月。夜色阴沉下前方的路,已看不到边际,看不到彼日的花红漫天,蝶儿翩翩。纷飞的是我的泪滴,湿润了写满沧桑的时空。
   从飘雪到春初,¬雪花就像一块块永不愈合的白色伤疤,凝固在某个时空里。行走的风景,让这条通往遥远的路被无限的延长着,就连故事的结局也被那无限的荒芜所漫延。但至今,我仍然相信那个冬天的雪是有灵性的。因为它曾让三个同样冰冷的灵魂在写满幸福的天堂彼此的靠近.......¬
 “树欲静而风不止......”。感觉人生就像一杯苦涩的清茶,品的越细,味道越浓,品的越久,味道也愈深。待到唇齿留香,再细看这茫茫红尘,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尘世间的种种,都不过是轮回中上演的美丽风景,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点缀,这也是我们所无法改变的归宿。 
 
 
写于2012年记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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